2009年8月22日 星期六

Marlowe or Scudder?

過了一個月,趁著博客來特價,訂的錢德勒總算都寄來了。人人文庫版,兩本精裝合起來一千六百頁,收了七部長篇,價錢跟版型都挺可以,只是拿在手上稍微沈了一點,好像什麼經典文學系列的東西。就像朋友說的,讀錢德勒就該是一本一本分拆的,封面要有些磨損,紙質最好低劣泛黃、帶點黴班跟蛀痕,從二手書店門口的清倉櫃裡撿來,還沾了一點便宜威士忌的氣味(來自於大樓水塔管線而非蘇格蘭海島的泥煤味)。

總之,廉價偵探小說該有的樣子。

撇開這些,翻了幾小節,看英文本更能感受到馬羅的世界,或者說,馬羅看待世界的方式。那些對微小景色一個不落的記憶,不斷的連接詞,讓整個段落變成一個長句,隨著馬羅聲音的步伐,一點一點把你拉進去,某個碼頭,某棟大樓,某個不適合久住的城市。但你又會在那聲音裡聽到某種克制,有時,那個聲音好像要說起自己的故事了,但馬上就轉過了鏡頭,拉出了距離,彷彿那不過是同名同姓的誰。自始自終,這只是關於那城市的一則素描。

這時便會想起另一個偵探,在匿名戒酒會上「我是馬修,今晚只聽不說」的史卡德。他其實很少實踐這句話,戒酒會上是不說,但在其他地方已經說了太多話,關於他的脆弱與對這個城市的無能為力。有時那讓他看起來更像個普通人,像我們一樣。

但有的時候,關於自己,他所說的又像是太多了。儘管卜洛克變成了紐約的一道觀光風景,紐約在史卡德來說更像是道具布景,他所說所記得,都只是自己的事情(就像我們一樣)。不像馬羅,對這個糟糕的城市,在那些素描般的筆觸裡,埋有一份奇異的情感,像是在那些沒有說出來的東西裡,那些不曾移去的目光之中,有著什麼他要守護的在那裡。

然後偶而地,跟著那道目光,讀著那些句子,好像你也看到了那個什麼一樣。

在西班牙或是阿根廷的足球報紙上,常常有一種偷懶的訪問,記者只問球員兩個選項,快問快答三五分鐘填完。比方說:馬黛茶還是可樂?卡斯楚還是小布希?馬拉多納還是羅馬里奧?雖然有點偷懶,滿滿填上一頁倒也像是有個樣子,所以在這裡借用一下。

Philip Marlowe or Matthew Scudder ?

Marlowe.

2009年7月10日 星期五

El "Potro" Rodrigo


por El "Potro" Rodrigo, 1974.05.24 - 2000.06.24


過了好一陣子我才發現,開始聽 El "Potro" Rodrigo 的時候,那場車禍已經發生快十年了。

因為他總是一副吊兒啷當的樣子,扮著一個性感偶像,一邊揮著手一邊把上衣脫了,在人群裡游泳,便一直沒想過要去查一查他的生卒年月。他的場子總是那樣,歡樂得一塌糊塗,台下是狂歡的男男女女,天空上放了整晚的煙花,在他脖子上,有個幾分俗氣的金鍊子,映著人們俯身接吻的倒影。

不像 3J,不像 Ian 跟 Cobain,他們的歌裡面盡是激烈沈鬱的徵象,Rodrigo 是嘉年華的王子,不是那種二十七歲就把自己沈到浴缸裡面跟世界道別的人,就好像嘉年華沒有十二點準時結束的道理。

不過「如果 Rodrigo沒有死的話,今天會變成什麼樣子?」,這問題的答案也很難想像。在這一點上,或許他跟那些註死的名單並不太遠,只是子夜跟早晨七點的差別。嘉年華總是華麗的,於是也總有著落幕的時刻,只是還在大街上的時候,沒有人會去想這些。

聽著那些歌,很難想像唱它的人變成四、五十歲的樣子。不像Tom Waits 或是Bob Dylan,他們剛出道的時候就像是在砂紙上磨過好多年了,是老起來放的聲音。Rodrigo不是這樣的歌手,也沒有洞見所有的明天的預言一樣的歌,他的歌只寫給今晚的宴會。

2009年4月12日 星期日

Sloth Scamper - Animal Experimentation


大部分的,我們所知道最好的Shoegazing都帶著一點冬天夜晚尾端的空氣。爐子裡的餘燼一定快要燒完了,杯子裡的酒一定只剩下淺淺的一口,剛好夠反射房間裡將熄的光線。然而它們看起來會很完美,在早晨的第一道陽光把它們變成杯盤狼藉之前,所有的東西,包括你跟我,都像是在它們該在的位置上。

如果不藉助歌詞本,在煙霧的圓圈裡,我們總是聽不出他們到底唱著哪些單字,但是那些句子也總帶著類似的面貌。那是Jesus & Mary Chain的Some Candy Talking,是Ride的In a Different Place,是 My Bloody Valentine的Sometimes,是Slowdive的Alison和House of Love的Chirstine。 那是糖果告訴我們的事,有的時候,在另一個地方,記起了某一張臉。

在亂七八糟的另外半個世界來到之前,有那麼一兩個瞬間,你會告訴自己,一切都很好,我們舉杯,就像蜂蜜和泥漿一樣甜美。

所以感謝一下吧,最先最先發明那十幾二十顆吉他效果器的工程師,他們讓這一點點的時間停留了下來,看起來彷彿有永久的壽命。熟悉的和弦在人們還沒察覺到的時候,一個兩個地疊了起來,在延遲、反覆、模糊和喧囂之間,終於變成一片,然後這一秒和下一秒,到下一分鐘,都像是一樣的。這個房間於是脫離了地球的軌跡,有了自己的時間系統。在總是似曾相識的街道上,在你想要離去並且留下的場所之間,有了一塊飛地,然後剛好的,跟我們躺下所需的長寬形狀一模一樣。

2009年2月5日 星期四

如果老了就去聽爵士樂

大概是兩三年前的一個晚上,跟某個已經在上班的朋友聊天。他說那一陣子常常加班到很晚,回到家裡只聽的進老爵士,那種享樂年代的,帶點些微的酒氣,可以把睡前的時間放鬆下來的唱片。至於那些佔了我們唱片櫃子大多數的,Nick Hornby所謂「到處找尋憤怒跟悲傷填補生命,把自己搞的一團糟」的歌,他已經有好一陣子沒有拿出來聽了。

那時候我想或許是年紀還沒有到吧,雖然也買了幾張爵士,但都是暴烈的自由爵士時期產品,要不就是ECM底下那些安靜的東西。

因為缺乏專業的音樂素養,秉持的精神是當時問朋友,自由爵士跟現代音樂怎麼聽所得到的答案:聽氣味(台語)。對從老搖滾開始買唱片的人來說,多少有這樣的準則吧,音樂的表現形式跟創作者的自我、或者說自由有著某種聯繫。所以買了John Coltrane、Miles Davis、Albert Ayler、Sun Ra,也就跟Jim Morrison、Jimi Hendrix這些迷幻掛用一樣的方式來聽。在那種隨心所欲橫衝直撞的音階裡,聽久了也像是有著自身的邏輯跟法則存在。

這樣,對於所謂的搖擺風格,那種歡快的調子,便不免會覺得缺少了一些個性。雖然可以理解上班族的辛勞,但還是很難想像哪一天把那些讓生活一團糟的唱片收到一邊去,改聽起老爵士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