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3年3月27日 星期三

把爵士樂置換為自己的語言(大友良英)

原本是美國的東西,這樣的爵士樂傳入日本已經很久了。目前為止,能夠演奏得相當道地的音樂人也很不少。要說的話,大概就像是能把作為外國話的英語說得像當地人一樣流利吧。日本爵士樂的歷史,實在也就是朝著成為當地人而不斷努力靠近。這當然也很好。但是在這裡,卻有一位音樂人走著全然不同的路。

高柳昌行。

他所作的,並不是說著道地流利的英語,但也並不是完全地將爵士樂置換成自己自身的語言。固然,自由爵士以降的即興音樂的河流中,從高柳本人的喧噪演奏起,富樫雅彥、山下洋輔、阿部薰、佐籐允彥等第一代人開始,到我這一代為止,進行獨特的即興演奏——也就是,遠離了爵士樂而獲得自己的語言——的音樂家,在日本可以說是人才輩出。但是,正面迎向Straight-Ahead Jazz的歷史,用什麼也不仿造的方法,將之昇華成作為自身語言的爵士樂,這樣的例子,在日本就我所知,除了這張唱片就沒有了。不說日本,從世界的範圍來找,也是相當少有的,搖擺時期的Django Reinhardt算是一位吧。

除了高柳誰也不使用那語言。Django有許多追隨者,相對於此,高柳的爵士樂,卻成立於在他之外誰也不說的語言,於是,他的音樂就像這張唱片的標題一樣,是那麼地孤獨。

然而,雖然是孤獨,卻絕對不是封閉的。我在那之中聽到的是,暗示著某處的可能性,向著漂浮與未來打開了窗戶,懸吊在半空中的音樂。這樣的感受,有些接近Eric Dolphy的《Out to Lunch》,這兩張都是沒有完成的唱片,暗示著某個地方,卻又沒有指向特定的方位,只顧著以強韌的意志浮在空中。《Lonely Woman》的高柳,處在與道地的爵士樂無緣的極東之地,一個人獨自地以孤獨的爵士語言咄咄而語;另一方面,《Out to Lunch》的Dolphy,則在爵士樂故鄉的紐約,正面迎向BeBop的歷史,在同時代,用他的自由爵士劃下了一道線,那身姿同樣探尋著誰也不似的語言,兩個人都以自己的身體吸收著那無法包裹隱藏的事物。那掠過空氣的聲響,來自誰也不用的語言的說書人,而那說故事的人始終相信著未來將會出現的東西,或許,那是這樣積極的意志吧。只是,相對於這孤高的意志,將他們的言語傳遞到未來的,卻僅有這被錄下來的音源。現在,誰也不再能說出他們的語言了。

那孤獨,在今天仍然持續著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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譯自:大友良英,〈自分自身の言語にジャズを置き換える〉,《101人のこの1枚》(東京:音樂出版社,2005)

每個人的一張唱片。大友良英在這本書裡選的是高柳昌行的《Lonely Woman》,錄製於1982年8月,東京的Sound Sky Studio,當時從學於高柳門下的大友剛過完23歲生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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