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6年4月25日 星期一

21st century middle-aged man


21世紀的glam rocker要怎麼唱歌?一邊聽著Dan Bejar,一邊在台下想。也許是現場的關係,這次來的樂手只有八人大樂隊的半數,那洞察世故的聲音比專輯裡更有穿透性,穿透空氣,彷彿可以觸摸到孤獨。

吉他、鼓跟薩克斯風沒來,最近幾張唱片裡面慵懶的都會流行調子整個安靜下來。當大樂隊退場,只剩下小喇叭在鋼琴和貝斯之間遠遠近近呼應著,原來藏在芭樂旋律後面反覆的自言自語,便顯得急景殘年起來,「在時代廣場,你總是可以墜入愛河……」

這時候才發現,二十年出了十張專輯,Destroyer一直沒有一首讓觀眾大合唱的歌。

更確切的說,Destroyer的曲子幾乎沒有副歌。儘管主歌聽著總想到David Bowie跟Lou Reed的70年代,但是在模糊低喃與壓抑嘲諷過後,虛華將逝的高高揚起卻沒有來到。像是沒有"you're not alone, gimme your hands cause you're wonderful"的Rock 'n' Roll Suicide,像是只剩下"I love to watch things on TV"的Satelitte of Love。

Dan把這些都交給了後來雋永得像是過熟果子的唱片工業曲式,這樣,他便可以在那裡頭一直一直唱著主歌,不用開口唱道等待脫班公車一樣預言的副歌。

他是不粉粧上台的,他不是外星人也不是超級英雄。台上的他只是一臉大鬍子,挺著中年微凸小腹。看著便不禁想,那是金盆洗手脫下面具的glam rocker嗎,然後又回答自己,他一開始就是這個樣子的了。是啊,在他一歲那年Ziggy Stardust就結束巡迴了。他離最後的派對都已經太久了,歌詞裡只有廢墟的景色。

「她討厭這個城市前進的方向……『都已經結束了,在我開始出發之前』,他說」,「受夠在模型裡呼吸新的生活,街頭的鷹,為什麼你不飛翔?」「為什麼每個人跟著唱起歌,當我們在廢墟上建造起這城市……」當那些歌詞從chamber pop的曲式掉落出來,便顯得那麼重,甚至幾個瞬間,當Dan一再反覆唱著同一句,幾乎脫離了glam rock的戲謔,而用整個身體在尖叫了。

而也在這裡,在曲子行將塌陷的時候,JP Carter的小喇叭蕭索卻帶著溫度,回應了Dan的叫聲。乍聽起來,那只是小喇叭離開了大編制的結果,雖然努力吹奏美麗的旋律,但還是逃不開寂寥,沒有了薩克斯風跟吉他,那努力越發像是錯了日子的慶典彩排。但是再聽下去,Carter其實是有意地讓旋律顯得蕭索,帶著無調性的即興開展,時斷時續,時而在旋律線的邊界停下,甚至只剩小喇叭簧片的物理粒子殘音。

在小喇叭將斷未斷之際,在Dan的主歌唱畢而副歌不會到來的地方,便有什麼悄悄生長起來,在兩條孤獨的聲線之外的,某個清楚傾訴之外的合唱。

然後在最後的Certain Things You Ought to Know,Carter開了loop的效果器,把無調的小喇叭一層一層疊了上去,彷彿是交響曲,也像是調頻的電波,直到再也分不出來那是有意義的音符,還是剛巧穿透大氣層的宇宙射線。然後你突然想起還不是glam rock唱腔的第一張專輯,那張20出頭的Dan自己在家錄的,吱吱嘎嘎像是少年聽著壞掉電台頻道的lo-fi民謠,想起更早以前某一首關於太空的歌裡的合成器。

那或許就是21世紀的中年glam rocker唱歌的方式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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