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5年10月6日 星期二

那……那為什麼我們現在在這裡?

看到小帕寫Naisho的德山,不由得又想起那個駱駝的故事。

小駱駝問媽媽說:「為什麼我們要背著駝峰?」媽媽回答,那是用來儲存營養跟水分。牠繼續問,「那為什麼我們有長睫毛?」媽媽說這可以擋住風沙,「那為什麼腳底有肉墊?」媽媽說這樣才好在滾燙的沙漠裡行走。

小駱駝想了一下,問了最後一個問題,「那……為什麼我們現在在動物園裡面?』

多年前,正在跟一個朋友學吉他,一邊練著基本和弦,一邊看著電腦螢幕。這時無數的廢文中,出現了一則「搖滾樂手跟骨肉皮上床次數排行榜」,第一名好像是Mick Jagger吧,男男女女通算三千人。

他傳了個訊息過來,「那真是個黃金時代啊」,「為什麼我吉他彈這麼久,台下還是沒有半個妹」。我還來不及複製貼上Cohen給Janis Japlin的回答「可是我們有音樂」,又一個訊息:「幹,時代變了。」

夾在什麼是根音、有哪些節奏該練、為什麼刷扣聲音很不乾脆,要怎樣才能跟Neil Young一樣猛、晚餐吃咖哩還是雞腿飯之類的問題中間,最後我們有了一個跟小駱駝差不多的疑惑:「到底我們在這裡幹什麼啊......」。

回想起來,大學那幾年大概是魯迅所謂「青年們都很平安」的年份。解嚴衝撞的破爛文化氛圍正在消逝,而整個社會體制還沒有輾壓到你的臉上,異議社團最大的戰役是反對校方禁止機車騎進學校,半夜在路上築了一道磚牆。

不只是女孩子,革命或者改變世界什麼的,所有大的詞彙,都顯得很遙遠。那大概就是為什麼我們會反覆看著那幾部VCD,成名在望,絲絨金礦,失戀排行榜。搖滾樂的時代過去,最後的結局是,John Cusack在派對之後賣了二手唱片行,打上領帶上班去,而打算拋下書本的我們發現已經沒有出城進城的分別了。

但是,或許那時候我們沒有注意到的是,這些其實更接近那個「黃金時代」吧。當人們在那些難以索解充滿神祕象徵的歌詞裡各自聽到自己,想像跟時代連在一起的時候,也意味著某個規格化的批量生產的時代正在悄然展開。躁動過剩的青春跟文化複製工業的交會點,使得這些成為可能,同時抹去它們。從那交會點往前看,所能做也必須做的,只有回到生活裡面去,找到那些象徵到底說著什麼。

就像某個數學家證明過的,我們生活的世界,是所有可能的糟糕世界裡最好的一個。失戀排行榜的結局,或許也是所有可能的糟糕結局裡最好的一個。

大多數的樂團都不在樂史嚴選500張專輯的名單上,弄出各種聲音,或許只是生活的一部分。搖滾樂不是生活的全部,是整整實實地活著才讓搖滾樂成為全部。

每次看著剛剛從黑洞邊緣事象地平線採集聲音回來的Slack Tide,收拾樂器準備回家明天繼續上班,在晚上十二點的Revolver門口,總會想著,他們真的從黑洞的另一頭把什麼東西帶回來了,然後想,哪天,來做個上班族樂團的專題好了。
或許是物以類聚,這次Slack Tide找來一起玩的幾個日本團,也有類似的一些氣質。說是青春,更接近的是一種上班族的心情,並不標榜什麼巨大的戰場,只有日復一日的一刀一槍,而在這種跟「時代精神」顯得很遙遠的地方,意外地貼近著這個時代精神與巨大敵人都越發模糊的二十一世紀。

老派的民謠、老派的80年代曲調、老派的噪音吉他,當這些不在社會的對面,也不在城市的邊緣,而在每一天每一天的生活裡,便有一種分外的美麗。

「為什麼眼睛總是乾澀?」「為什麼肝指數又變高了?」「為什麼胃酸總是上湧不止?」是的,因為你是個生活規律七點準時出門的上班族,沒有時間過著燈紅酒綠放蕩不羈的健康作息。

那……那為什麼我們現在在這裡?

或許,在獨立圈前輩辦的演出上大喊「ㄋㄡ‧ㄇㄡ‧Shoegaze」導致樂團被封殺,椎間盤突出痛得不能上班卻還是堅持要來台灣,那樣的德山,跟喝了太多酒而在東京對著德山說「欸,你們都來台灣啦」的Slack Tide,會一起在台上給個答案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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